云垂野

【GGAD】羊毛袜(完)

概要:战后的某个平安夜,邓布利多决定去钮蒙迦德……

字数:5k 一发完



学生纷纷回家之后,城堡空荡寂静得透出消亡之意来,仿佛躺在精雕细刻四柱床上却行将就木的老人,再丰厚的家底也无法弥补生气的流逝。山间的积雪就像一席草草铺下的破旧毯子,破洞里时不时透出灰黑色的巨岩,枯黑色的树顶是挥之不去的灰尘污渍。


没有了少年人的生气,只有圣诞与新年能为这座哥特式尖顶城堡施予神奇的节日魔法,平安夜的降临仿佛一出著名歌剧里的经典唱段开场,身披珍珠与酒红丝绒细密交织晚宴裙的出色女高音演员从喉咙里释放出第一个华美花腔的刹那,观众一下子从昏沉与聒噪的剧院空气里苏醒过来,城堡在这个夜晚也稍微抖落了入冬以来的暮气,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雪之面纱。而平安夜大餐所在的餐厅,便是这个夜晚里城堡有力跳动的心脏,装点了真正冬青木制成的高大圣诞树,五色彩纸包裹住礼物拉低树梢枝头,明亮的灯光中仿佛流淌着魔法的火焰,蕴藏着让冰冻的血液都再次奔涌起来的炙热力量。


在这间流动着节日魔法的光华之室里,邓布利多和留校的少数教师与学生用完了一顿丰盛的平安夜晚宴,大家脸上带着无比饱足的笑意回到各自的休息室。邓布利多目送着他们一个个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渐渐觉得空气中仿佛凤凰火焰一样温暖的魔力似乎也伴随着众人离去了,灯光仍然垂下一条条黄铜色的光泽,却透出冰凉的金属质感,勃勃跳动的光之心脏即将随着黑暗中麻痹的四肢一起睡去。


邓布利多并没有在独自在餐桌旁过多感慨,他走出这间节日魔法即将消逝的餐室,黑暗与寒意一下子浸入长袍的每一个褶皱,入侵四肢。他有时会庆幸自己仍然是一所少年人学校的校长,不至于一人庆祝这个特殊的夜晚,但欢宴之后的漫长夜晚仍需在沉思中渡过。众人向来无比期盼圣诞节早晨,在淹没自己的包裹中拆取来自于亲人、友人与爱人的滚烫心意。这样的期待足以消融冬日夜晚冷如寒铁的尖锐金属棱角,但向来并不属于邓布利多。


当然,邓布利多仍然对来自于朋友们的珍贵圣诞礼物心存感激。虽然各种罕见版本的魔法书籍给他的书架带了严重的健康危害,每一年圣诞节后,它都显得更加摇摇欲坠,气急败坏地向邓布利多发出垂死的辞职威胁,“如果你再找不到我的继任者,我发誓从现在起就辞职不干,让你和你的破书们一起见鬼去吧!”而各色比游乐场还要稀奇古怪的糖果,柠檬雪宝、芋头味的巧克力蛙、真正能燃烧起来的火焰跳跳糖,则严重地威胁着他牙齿的安危,以至于校医院护士长都忍不住下达了一份严苛的糖分摄入禁令,“如果你再吃这么多糖果,我发誓从现在起辞职不干!”


每年的圣诞节早晨,邓布利多仍然会花一个上午来拆开纷至沓来的猫头鹰送来的礼物,只是那份从心底涌上来的期待,就像是不管你如何鼓劲,但就是站不起来的小马驹。很多年前的一个平安夜,邓布利多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一家破旧的小旅馆里亲手安葬了这一份期待,死者无法回魂,只有生前的虚影偶尔会投射在人世间,带来虚假的慰藉,而现在,连虚假的慰藉也很少有了。


邓布利多踏入校长室,角落里的银脚高灯照亮了书桌,用餐前召出的冥想盆里的记忆中仿佛沉睡了银河,送出缥缈的银灰色光点。邓布利多刻意将视线挪开,墙壁上悬挂的校长肖像框此时空了一大半,或许是回到自己的家族肖像画集会,或者溜去了城堡里的其它画像里欢聚。校长室里难得如此安静,只有在另一侧空气中飞舞的细长银针在彩色羊毛线中穿梭来回的窸窣声,此时已能辨认出一双长筒灰色羊毛袜的形制。


邓布利多朝着袜子挥了一下老魔杖,他仿佛听见魔杖因为被用于家务魔法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然而银针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穿梭于毛线中的速度明显加快,飞舞的幅度也更大,透出装腔作势的谄媚感来。袜口被金色毛线描上了两道简洁的暗纹,袜筒两侧是绿色毛线填充的简洁形状的圣诞树。随着银针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幅度复杂夸张得不太必要的谢幕,一双温暖而标准的圣诞羊毛袜完成了。袜子掉在早已准备好的描金暗绿色包装纸里,金色的丝带紧紧捆住礼物包装纸,也将邓布利多送出礼物的决心紧捆在礼物里,不再逃逸。


邓布利多将羊毛袜塞进长袍口袋,借助身为校长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特权,消失在原地。他手中的老魔杖轻颤了一下,仿佛为他的决定感到惊异。这个目的地确实值得惊异,如果邓布利多的好友、学生知道,可能会发出惊奇质疑的询问,当然最后他们会说服自己,“邓布利多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仿佛他做出的决定都是值得信赖的。邓布利多已习惯了承担众人的信赖与期待,也很少辜负,但这一次,他并不能找到太多理由。


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在平安夜来到奥地利的钮蒙迦德监狱,探访自己亲手打败的敌人格林德沃呢?


钮蒙迦德监狱坐落于起伏的山脉间,曾经是一座精美舒适的城堡,如今只是一座近乎废弃的巫师监狱,高塔的尖顶关押着此处最重要的犯人。邓布利多在入口闪出身影,走入黑暗监牢,一路向上,狭窄而逼仄的甬道仿佛暗伏着黑森林里的精怪与邪灵,然而却无法惊扰邓布利多,他到达那间牢房时,甚至还礼貌的敲了下门。


敲门声仿佛驱散了寂静的魔力,房间里隐隐透出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邓布利多此时反而没有了出行前的犹疑,敲门便仿佛魔法里的起手势,咒语既已念出,魔力已被召唤,他只需静待魔法生效。“请进。”门内的声音响起,魔法时刻开始了。


邓布利多推开门,第一次走进了这间困住本世纪最为声名狼藉黑巫师的简陋囚室。壁炉里的火焰跳动得格外热烈,仿佛因为平安夜而开始了一年仅有一次的卖力表演,格林德沃坐在壁炉前仅有的一把座椅上,看到邓布利多的那一刹那,他的眉头因为这难解的情形而挤出深深的纹路,就像他曾经讯问纽特时的复杂神情,但很快舒展开来,敲门声显然让他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准备。“是你,我应该想到。你比任何人都不可能来到这里,也比任何人都更有可能。请坐。”


邓布利多为自己挥出了一把椅子,和格林德沃身下的一模一样。“今天是平安夜,我想这或许是个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时机?这么多年后,难道你居然学会了判断什么是合适的时机?”格林德沃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尖锐。


“我学会了不替其他人判断,至于我自己,正确的判断、错误的判断又有什么差别?”


“哈!富有牺牲精神的阿不思。”格林德沃轻嗤一声,他似乎本来想说另外一句哈,看了眼邓布利多,又改了口,“相比十几年前,起码你变得更加勇敢了。”


“如果你将这趟拜访称为勇敢,那你的标准未免太低。如果我不是那么胆怯……”


“如果你不是那么胆怯,你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说些无意义的寒暄,而是直接问出那个深埋在你心底,困扰你多年的问题。”


邓布利多没有接话,那双眼睛的颜色平时就像是海军大衣的普鲁士毛呢蓝,温暖而又透出强硬的气息,此时却仿佛暴风雨天的大海颜色,冰凉透顶。他轻闭眼睛,睁开时神色已然平静。“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真令人惊讶,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选择。除了放弃,你难道有其它选择吗?”格林德沃的那只异瞳冰冷地一寸寸扫过邓布利多的表情,唇边却突然挤出一个仿佛来自于亲近好友的安抚微笑,然而话音未落便消失在唇边。


“这是我无法卸下的罪责,”邓布利多的叹息轻得无法捕捉,被木材在火中断折的声音盖住,他环视了一圈狭窄的囚室,“而你——虽然我不指望你会有真正感到愧疚——你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我在为自己力量的不足付出代价,而不是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格林德沃声音冰冷僵硬得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放置了一个昼夜。


邓布利多疲倦得仿佛是看见了驱之不散的旧日鬼魂,他将视线转向壁炉里的火堆,“如果我继续和你争论这个问题,可能会彻底忘记来这里的目的。”


“目的?这是我今晚听见的最离奇的事情。”格林德沃嘴上仍然不客气地反击着,瞳孔却显得更加幽深,这是一个过于难解的谜题,直到邓布利多从长袍里拿出礼物,谜底揭晓。


“圣诞礼物?”格林德沃的神情仿佛看见了魔法里世界里最令人惊诧的景象,一只温和的炸尾螺,一头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夜骐。这大概是他这个晚上露出的最为真实与人性化的表情。


“是的,圣诞礼物。钮蒙迦德不接受猫头鹰的投递,所以我想只能自己亲自过来一趟了。”邓布利多递过金色飘带捆住的礼物。


格林德沃下意识地接过礼物,用手轻捏了下。“一双羊毛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声音轻微地近乎低声喃语,


“你似乎并不意外这是双羊毛袜。”


“圣诞礼物又能有什么新意呢?”


邓布利多沉默良久,“是的,我也曾收到过这样没有新意的礼物。那件包裹上没有任何落款”


“某种程度上,我会信守承诺。”


“这真是难得自谦的评价。”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仿佛年少时的夏日幽魂在几十年后从中年人的舌尖意外溜出,却被室内的冬日寒气凝固,动弹不得。寒冰中夏日记忆的细节仍然完整而清晰,纤毫必现,却让只愿遗忘的人倍觉挫败,不愿直视过往的幽魂。


“我会给你送羊毛袜,送满十二双。”

“你可不像是会记住这种事情的人。”

“某种程度上,我会信守承诺。”

“这真是难得自谦的评价。”

 

那只是一个普通而又潮热的夏夜,盖勒特照例呆在阿不思的房间里,两个少年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汗津津地趴在半湿透的床单上,应该有人直起身子,勾住床头柜上的魔杖施个清洁咒,可两个少年很有默契地没提起这个话头,仿佛比起相互推诿,他们更愿意躺在这儿,任由空气中两人交织的体味飘进鼻子里。


七八点的戈德里克村庄还没有被彻底的寂静笼罩,隔着几户人家,隐隐约约传来魔法爆炸的声音。


“我打赌一定是约翰逊家的傻儿子又不小心吹爆他的宝贵瓶瓶罐罐了。”


“你一定输了,你看窗外,是远处的麻瓜放了个炮竹。”


“我不看了,和魔法烟花比起来差远了。”


阿不思翻了个身,赤红色的头发仿佛橡木桶里的熟成红酒。盖勒特的胳膊肘被发尾戳到,他抬起胳膊,忍不住在指尖绕了圈头发,打了个结,正好瞥见阿不思脚上的白袜子。盖勒特光脚往身旁少年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你怎么还穿着袜子呢?”


“这种时候谁会记得脱袜子呢?”


“我记得呀。”盖勒特仿佛突然起了兴致,试探着用脚指头去夹袜筒边缘,刚触到布料的一刹那,阿不思不太合作地晃了晃脚,袜筒脱离了盖勒特的控制,往下滑了一点,挤出白色的褶皱来。


金发少年似乎不太想放弃,他半支起身子,用一条腿横着压住赤发少年的双腿,另一只脚则伸直了继续去抓捕穿着白袜子的猎物。


“盖勒特,你这是练习自由搏击吗?”阿不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不能相信身边人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脱下来了。”盖勒特得意洋洋地宣布,他的脚指头终于夹住了赤发少年白色袜筒的边缘,大拇指的边缘紧紧地贴着阿不思温热得微有汗意的小腿皮肤,往下快速一滑,袜子便被带了下来,无声地落在了地板上。


阿不思无奈地抬了抬另外一只脚,“还剩这一只呢?需要送过来吗?”


“你放下腿。”盖勒特饶有兴致地往阿不思这边再靠了点,几乎是半趴在同伴身上,用脚趾脱下了另一只白袜子。


“好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起来了,挺沉的。”


“刚才可没见你抱怨。”盖勒特翻过身子,在床上躺平。


阿不思半跪在床上,拎起散落在床边的两只袜子,施了个清洁咒,打开床边的衣物柜门,将袜子扔了进去。盖勒特探头看了眼,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双酒红配湖蓝色的羊毛袜子,两侧各织着一只金色飞贼,“这双袜子的颜色看起来很配你。”


“这是我母亲去年圣诞节寄给我的。”阿不思神色黯淡下来,从盖勒特手里抽回袜子,把它塞回柜子深处,闷头平躺下来,现实的阴影仿佛从没合拢的柜门逃逸了出来,挥之不去。


“原来你最想要的圣诞礼物是羊毛袜?”

“以前可能不是,现在,可能吧。”

“那我会给你送羊毛袜,送满十二双。”

“为什么是十二双?”

“一个月一双,一年就到到头了,十二年都不用思考圣诞礼物了。”

“只有羊毛袜?”

“也许还会有点别的。”


“你可不像是会记住这种事情的人。”

“某种程度上,我会信守承诺。”

“这真是难得自谦的评价。”


“你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柠檬雪宝还是跳跳蛙。”

“这是你现编的吧。”

“掉在地上的柠檬雪宝还是没了魔法卡片的跳跳蛙。”“柠檬雪宝。”

“一本失传的魔法历史书还是一条古老的强大咒语。”“强大咒语。”

“尼可勒梅还是尼可勒梅的魔法石。”“尼可勒梅。”

“一篇顶级巫师学术杂志的发表机会还是和弟弟坐一起喂山羊。”“发表机会。”

“一盒柠檬雪宝还是羊毛袜。”“羊毛袜。”

“复活石还是羊毛袜。”“复活石。”

“阿不思还是盖勒特。”“盖勒特。”


“这是个什么问题?”阿不思往旁边推了一把盖勒特。

“我只是在思考送完羊毛袜以后,该送你什么圣诞礼物。”

“难道我应该夸你深谋远虑?”

“我能看到的,比你所能想象得还要远。”

“这是你今天最为自傲的评价。”

“你知道的。”

 

夏日的湿热潮气在狭窄的囚室内化为冰霜,仿佛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你还记得那双袜子的颜色吗?我记不太清楚了。”

“我也是。礼物既然已经送到,我也该走了。”

“抱歉,没有礼物可以回赠。”格林德沃仿佛无比随意地答道。

“没关系,多年前已收到。”邓布利多直起身来,座椅在他身下消失,他打开牢门,消失在冰冷如寒霜的冬夜阴影里。


格林德沃一个人留在闪着火光的囚室里,他撕开礼物包装纸,随手扔在壁炉的火焰里,暗绿色迅速被明黄色火苗吞噬。格林德沃展开袜子,却被里面的硬物硌了一下,伸手进去,却掏出了一条钥匙形状的精美颜色挂坠来。多年前,他曾将此挂在胸前,而现在,挂坠中心的透明瓶子里,已没有了血滴的颜色。


这时,遥远处传来十二点的钟声,平安夜就在这一刻彻底消逝了。


END


没想到能在一天内写完5k,顺利在平安夜发出来,昨天才想到羊毛袜梗,心觉一定得今天发,不然就得等一年了。

我不认为两人战后会见面,但平安夜需要一点温情和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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