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垂野

隐之声2(AL,少量ET,小提琴手Legolas,古典音乐AU)

  2

 

  阿拉贡站在一家小酒馆前,抬眼看了下木质的老式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躺着两个稚拙的单词,“夏尔酒馆”,其中“i”字母被画成一朵灿烂的向日葵。随着他在冈多的工作愈加顺利,他不禁开始惦记起夏尔酒馆来。这日排练结束,他就顺着名片上的地址找了过来。当他走出离此地最近的地铁站时,天边还带着橘黄色、淡紫色、金色、淡蓝色的丝絮状云彩,而随着他在大街小巷岔路口转来弯去,遍寻不着,天色逐渐变得灰蓝,随之深蓝、蓝黑。正当他苦中作乐地在脑内回放一首欢快的爱尔兰民谣时,一抬眼,他就看到了夏尔。

  阿拉贡推开圆形的酒馆大门,脑内的虚幻乐曲一下子就跳进了现实,与小酒馆里回响的明快凯尔特乐曲融在了一起。他脸上自然地浮现出微笑来——任何人听见这仿佛回旋在无尽的茵绿原野,沐浴着四月春阳的曲调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小舞台上的图克先生。

  说是舞台其实并不恰当,只不过是酒馆尽头圈出来的一小块表演区,地面稍微抬高了些。上面坐着着五个年轻人,右边四个身材矮小,头发统统是栗色或是褐色,他们手中拿着键钮手风琴,键盘手风琴,哨笛和吉他,随着音乐的节奏愉快地抖着腿,脚——光脚,阿拉贡惊异地注意到——在地上拍打着,似乎正和着台下畅快踢踏舞的节奏。

  阿拉贡要了一杯吉尼斯黑啤,寻了张小桌子坐下,正对着舞台左边的图克先生。他抱着一把四弦班卓琴——阿拉贡眼尖地看见小提琴的黑盒子就放在他脚边——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欢快地跳跃拨动,璀璨的金发被扎成马尾甩在脑后。虽然阿拉贡有些遗憾没能听见他的琴音,然而看见他脸上挂着无比轻松惬意的笑容,也不禁觉得爱尔兰民谣那股跳到世界尽头的快活劲儿与他十分相配。

  阿拉贡脱下外套,将长袖撸了起来。在古典音乐里,无论多么愉快欢乐的乐段中都含着一股正襟危坐的节律与庄严感,就如同游园的贵妇人,心中欢畅,然而仍得用扇子遮住自己弯起的嘴角。而这儿的音乐却有股拉着你不停转圈的疯劲儿,再严肃的观众听到也会情不自禁地敞开外套,解开衬衫第二颗扣子,用脚在地上踩起拍子。

  这时,阿拉贡听到旁边有人朝台上喊了声“皮聘”,那位吹着哨笛的金褐色卷发的的小个子立即放下乐器,朝台下嬉笑地摆了摆手。阿拉贡立刻明白过来,名片并不是年轻人自己的,得知这个,他心中倒涌起一股得意来,仿佛这证明了他的直觉有多么正确。他仍须发现这位“图克”先生的真名。

  一首曲子结束了,然而尾音尚未落定,新曲调就迫不及待的探出了第一个音符,阿拉贡看到那位年轻人将班卓琴递给台下的同伴,拾起自己盒中的小提琴。他用下巴夹住小提琴,双手调整了一下琴弓尾部的金属旋钮,随即摆好姿势,迅速地扎进了同伴的流水乐声中,仿佛这把昂贵而又古老的小提琴的最好归属并不是在什么金色大厅,而是地铁、小酒馆以及任何他觉得开心畅意的地方。

  当阿拉贡听到美妙的乐声时,他常常会习惯性地闭上眼睛,然而今天,他突然觉得看到演奏者愉快的蓝眼睛同样也很重要,虽然这让他不可避免的分心了。当然,他仍然在乐声的交响中清晰地辨认出了小提琴的弦乐之声,这把琴的清澈音质同样非常适合爱尔兰曲调里的流水鲜花原野日光,一小束聚光灯正照在暖褐色的小提琴身上,阿拉贡看到在四弦间飞快腾转的弓毛上细细的掉下白色的松香粉末来,如同细雪落在土地上。

  曲至一段,其余四人默契地停下来,室内只剩下了小提琴的婉转欢鸣。年轻人用琴头向身边的同伴点了一下,随即低下琴头,转入一段绵长忧伤的曲调,他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目光低垂看向琴面,金色发尾半颓在脑后。然而阿拉贡觉得此段哀情无关人世间的悲欢离散,而是纯然的自然之哀——夕阳欲颓时拖出的长影,打落在地的未红浆果,大风吹过的葡萄架,最后一片欲掉不掉的红叶,飞离枯树的最后一只白鸟。阿拉贡听见旁边有人说《Johny in the Nether Mains》,他看了一眼年轻人的灯光之下精巧的侧脸,心中不知怎地兴起几股无主的惘然来,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他想。

  其他四人很快又加入了曲调,仲冬转为热夏,然而弦乐的声音停了下来。阿拉贡看见年轻人似乎朝他指了一下,随即一手抱着小提琴,一手提着琴盒走下台来。直到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在他对面坐下,将琴盒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阿拉贡才反应过来。

 “泰尔康泰先生,你还是找过来了。我告诉皮聘说冈多的指挥家来听我们演奏,他一点儿都不相信。”年轻人抱着小提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朋友都叫我阿拉贡。那么图克先生,你的名字是什么呢?”阿拉贡看见年轻人的右手食指上还残留着着白色的粉末痕迹。

 “我叫莱戈拉斯•格林里夫。”

 “绿叶先生。我想,这是你的真名了吧。”阿拉贡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个名字与年轻人非常相配。

 “当然,请叫我莱戈拉斯。”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琴颈上滑动了下。

 “所以,莱戈拉斯,报纸上是怎么说我的。我太紧张还没来得及看。”阿拉贡微笑地看向莱戈拉斯,他脸上仍然残留着一分稚气,看起来才十八九岁。

 “满篇的赞美。'意志坚定','风格果敢','潜力无限','初具王者之气',”莱戈拉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有一篇评论说你的风格就像瑟兰迪尔,不过我觉得那个人是在充字数骗稿费。”

  “你似乎对指挥也有研究?可是你还没在现场看过我的指挥,也许恰好非常相似呢?”阿拉贡笑着反问道。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和瑟兰迪尔——米克伍德爱乐乐团的终身艺术指导、首席指挥家有任何相似之处。

  “指挥是音乐的世界里唯一一个只能用眼睛看到的人。指挥和乐手之间的联系太奇妙了,他们用不同的方式看到对方。”莱戈拉斯似乎有些出神,“不好意思,我跑题了,我是说,有哪个乐手会对指挥风格没有体会呢?你和米克伍德先生的性格看起来完全不同,既然如此,你们几乎不可能拥有相似的指挥风格。”

  “那么我可以邀请你前来观看我的演出吗?你可以等到那时候再下结论。”阿拉贡顺势抛出了邀请。

  “我很荣幸。”年轻人欢快而坦然地接受了邀请。“你会给我理想位置吧?”

  “当然。”阿拉贡会意的笑了。在庞大的音乐厅里,每个位置听到的乐声都会有细微的细节上的差别。只有少数位置能完整地听到指挥家脑海中所希望展现的细节。这就体现出唱片工业的某些优势来,唱片中流泻出的乐声是唯一而固定的,这无疑满足了指挥家的控制欲。单从这点来说,阿拉贡就觉得自己和瑟兰迪尔大不一样,他个人喜欢现场演奏的多变与不确定性中所潜藏的惊喜,对于唱片灌制并不热衷,而瑟兰迪尔则恰恰相反,他的乐团灌制唱片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团队,其中还包括了不少影像资料,有人说他这是在利用自己的出色外貌,并且质疑他的指挥中含有过于浓重的表演成分。不过,阿拉贡觉得即使事实如此,也无损瑟兰迪尔作为当世最具影响力的指挥家的美名,毕竟,指挥在某种程度上确是一种特殊的视觉艺术。

  莱戈拉斯侧身将怀里的小提琴放到琴盒里,“这是一把凯氏琴吧,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

 “你的眼力真好。”莱戈拉斯抬头笑道。

 “它有名字吗?”

 “难道你指望我说这是纳亚、维雅或是南雅吗?”莱戈拉斯似乎被自己逗笑了,“它叫绿叶,我小时候只知道这个名字。”

 “非常贴切。”阿拉贡不禁有点儿奇怪,一个人可能得到十岁才能使用四分之四成年琴,而莱戈拉斯可能在刚开始学琴的四五岁就已经对这种珍贵的乐器习以为常了,他也许出生在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或者是音乐世家。他不禁在心里面挑了挑眉。

  “我可以喝你的黑啤吗?”莱戈拉斯指着阿拉贡面前一口未动的黑啤——黑色的液体上泛着咖啡色的泡沫,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双蓝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你还没有到21岁吧。”虽然有点儿艰难,阿拉贡还是迎着他的视线问道,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好”压了回去。

  “我已经十八岁了——”

  “可是还没有真正成年,连脱衣舞都还没看过。”阿拉贡说出来就后悔了。

  “跳脱衣舞的时候会放什么音乐?”莱戈拉斯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只去过一次,记不清了。”阿拉贡硬着头皮答道,他看见莱戈拉斯怀疑的神情,马上补充道,“是朋友硬拉我去的。”他在心里面暗骂了下博罗米尔。

  “我听你的口音是英国人,你来纽约是在瑞文戴尔艺术学院上学吗?”阿拉贡立刻转移了话题。

  “是的,这是最后一年了。”莱戈拉斯看起来仍然有点儿沮丧。

  “这么说也许有点儿无礼,可是我感到很奇怪,依你的小提琴水平,我应该早就听说过你才对。”阿拉贡还是抛出了自己最初的疑惑。

  “我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至于原因,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莱戈拉斯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迷惘之雾,“虽然我的父亲常说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但我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儿任性吧。老师能够忍受我这样的学生真是太好了。”

  “你的老师难道是格洛芬德尔教授?”阿拉贡猜测道。

  “是的,金花教授。”莱戈拉斯不禁笑了。

  “他是我的养父埃尔隆德的好友,以前常常见到他。不过这几年我不在纽约工作,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你是埃尔隆德校长的养子?”莱戈拉斯的神情有些微妙,

  “是的,不过我去养父家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莱戈拉斯将琴盒移到自己的腿上,他的手肘撑在琴盒上,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那你怎么看待”,他的视线游移到舞台上,然后又落到阿拉贡身上,“呃,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如果你发现身边的人这样,你会怎么做?”说到最后,莱戈拉斯的语气倒是坚定起来。

  阿拉贡在一刹那简直觉得莱戈拉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镇定下来,一边努力思索话题是如何奇异地跳到这儿来的,一边答道,“呃,我觉得,真实的、不伤害他人的感情都值得尊重。如果,如果我发现身边的人这样,只要他感到开心,我会支持他的选择。”

 “无比正确,冈多加十分。”莱戈拉斯有些恹恹地垂头看向自己的琴盒,“我也知道这个答案,可是生活中这个答案简直没用透顶。”

  阿拉贡有些惊悚地想到,这个问题是接着埃尔隆德而来的,难道这里的两个男人是指埃尔隆德和莱戈拉斯的某位朋友,亲人?不会是格洛芬德尔吧。阿拉贡用力地吞下哽到喉咙的问题,看来他等会儿得打一个,不,两个电话才行。

  “树在长高,叶在变绿。”这时,表演区那边传来了歌声,曲调质朴无华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莱戈拉斯抬起了头,指着正抱着吉他唱歌的皮聘向阿拉贡说道,“他是皮聘,你已经知道了,他是夏尔乐队的主唱。那位蓝眼睛是弗罗多,他有时候会作曲。弹钮键手风琴的那位是山姆,最后一位是梅里。”

  “那么,你呢?”

  “我?我还在试用期。”莱戈拉斯朝他眨了下眼睛。

  “树在长高,叶在变绿,

  多少次,我看着我的挚爱

  几多时,我独自长久地凝视他

  他还小,可是他正在长大。”

  莱戈拉斯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这首歌叫“日日长大(Daily Growing)”。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阿拉贡轻声说。

 “没错,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儿青春期的小问题——别这样怀疑地看着我,这就是青春期——很快就会过去了,也许,我只是需要一点儿契机。”莱戈拉斯若有所思地盯住了阿拉贡,正当阿拉贡觉得有点儿窘迫的时候,莱戈拉斯迅速伸出右手端起那杯一滴未动的吉尼斯黑啤,大灌了两口。他放下酒杯,那双蓝眼睛中仍然闪着近似无辜的光芒,“你看,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契机。”

  我也许喜欢上了一个还有青春期小问题的年轻人。阿拉贡觉得事情听起来很糟糕,然而心里面却欢喜得有点儿晕晕乎乎的,他拿起那杯自己还没没碰过的黑啤,就着青年喝过的唇印将剩余的啤酒全喝光了。阿拉贡放下空杯子,觉得脑子也有点儿晕晕乎乎的,田园交响曲奇怪的变调在他脑海里哼哼唧唧地飘来荡去。

  这时他看见莱戈拉斯正朝着他微笑。我自己也还是个年轻人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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