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垂野

隐之声1(Aragorn/Legolas,小提琴手莱戈拉斯,古典音乐AU)

 
文前解释:
1 脑洞已经开完了,不过本文刚开始写,先放上一章提醒自己不要坑。
2 写不熟悉领域的脑洞果然很费劲。我对古典音乐不太了解,如果有错误欢迎告知。
3 再次确定自己是个取名废,好不容易想好文题,得意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不就是《隐之书》的翻版嘛。
4 终于要写cp向为主的文了,终于能理直气壮地打ALtag了ww.

 
 

   

  周一早上八点半的地铁口活像一只钢铁怪兽大张着的嘴巴,吞进吐出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他们衣着各异,可看起来都活像是被扯住脖子的鸭子,脸色煞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闭气晕过去了,当然了,这只不过是全称为“周一恐惧综合症”的疾病所导致的症候群中并不怎么起眼的一项。若是仔细瞧瞧,我们说不定还能在这一大群鸭子里面找出个正常人呢,也许,还不止一个?

  阿拉贡弯腰在包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MTA卡,他把磁卡掏出来,不禁舒了口气,今天他的车被送去维修了,而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乘地铁上班的经历了。他扫视了一下周遭,不禁感受到了所谓的“同伴压力”,相比身边来来往往脸色惨白的都市人,他的肤色就像是特意在阳光下炙烤过一样,呈现出偏古铜的蜜糖棕色,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自己的下巴,对了,还有没清理的茂盛胡茬儿。阿拉贡很快又挺直了身板,随着人群继续向前移动,在这样一座庞大如利维坦,复杂如代达罗斯迷宫的城市,一日或相逢,次日即陌路,又有谁会去在乎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的肤色衣着神态举止?

  可是,意外总是会发生。当然这儿的意外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再见结婚婚姻破裂生病住院之类足以改变人生的大事儿,只是一点小意外小惊喜罢了,人们常常将此比作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儿,泛起一圈圈涟漪,可是此刻对于阿拉贡而言,倒不如把它比作轻轻拨动小提琴琴弦的一根手指。

  E弦。

  小提琴上最纤细的一根弦被拨动了,琴弦震颤,无形的音波在无形的空气扩散开来,阿拉贡的耳朵看见一圈圈涟漪在空气中迅速向外奔散,直淹到他的脚底。阿拉贡停了下来,退出人流站到了通道边上。他的眼睛或许不会在乎过路人,可是他生活在他耳朵所看到的世界里。                         

  他听见了一位同路人。

  这是一把好琴。阿拉贡迅速下了判断。离他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一阵调音的和弦,他能够想像油黑色的弦轴正在被纤长的手指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哑声,随着和弦的进行,音准的波动愈来愈小,那位小提琴手的左手应当是移到了拉弦板处,正在转动着微调器。最后,调音的和弦消失了。

  好琴这形容未免太粗劣了。阿拉贡想。这是一把出色的凯氏琴——凯勒布理鹏的杰作,起码有两百年历史了,然而它的音色仍然清澈而又富于穿透力,让地铁通道里所有的嘈杂之声全部沦为了背景音,丝毫不爽地将自己送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把凯氏琴居然出现在了地铁通道里,难以想象。那么这把琴是否拥有足以配得上它的琴手呢?阿拉贡向前方走了几步,然后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很充足,他靠在墙边闭上了眼睛,一只手——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手,也许是年轻人纤细修长皮肤光滑的手或是老年人皱纹沟壑的手——握住琴弓,手肘也许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弓毛轻轻贴住了琴弦。

  空气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道裂口,一长串八分音符急板轻巧地滑落出来,一路上回旋跳跃打着圈儿地跑到他的耳边。阿拉贡很快听出了曲调——《谐谑曲与塔兰泰拉》,这是一首节奏明快、风格热烈的小提琴独奏曲,对演奏者的技术要求并不低,而这位小提琴手还特意加快了速度。若是他现在正站在这位琴手面前,大概就能看到他的手指娴熟而飞快地在琴把上左右腾转,上下滑跃,轻快得如同幻影,却轻松得让人觉得这仿佛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然而奇怪的是眼睛也许看不清琴手的手指活动,耳朵却能捕捉到琴弓下迸出的每一颗音符,颗颗分明,饱满有力。

  阿拉贡长舒了口气,这是一位足以配得上那把凯氏琴的好琴手。他听过这首曲子的很多版本,其中包括海菲兹帕尔曼的演绎,然而今天这位琴手的演奏仍然让他觉得心灵震颤。当然他并不是说这位小提琴手的实力已经足以媲美那些大师了,而是他的琴弓琴弦之间似乎蕴藏着一股格外清新鲜活的力量,仿佛草叶上初引的圆融透亮的晨露,早春枝头第一片茸绿的叶子,纯净鲜绿直惹人心,却让人不敢触碰。

  曲毕,短暂的沉默之后,一段悠长的慢板流淌过来,完全不同于上支曲子的欢快热烈。阿拉贡皱眉细思了下,想起了这是《夏日里最后的玫瑰主题变奏曲》,由爱尔兰民歌改编而来。这并不是一首非常起眼的小提琴独奏曲,然而——阿拉贡用右手撑住下颌——在这位陌生的小提琴家手中却焕发出特殊的光芒,婉转的忧郁之中闪着圆融的喜悦。随着乐声的流淌,曲调很快进行到了高潮部分,长弓在四弦之间频繁转换出流丽的背景音,主题乐句的拨弦声、泛音在其间微弱却坚定的串起了整个乐段。

  听到这里,阿拉贡不禁有些奇怪。根据他的判断,这应当是位早已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其专业水平完全可以胜任一个出色的古典音乐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可他却对今天听到的这种演绎方式毫无印象。

  疑惑之中,第三支曲子悄然滑入了他耳中,阿拉贡不禁一震,这居然是米尔寇的《D大调莫高斯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三乐章。当然这个演奏版本对原本的曲调作了一些改动,可其主要特征仍然是明白无误的。这支曲子的演奏难度可以媲美帕格尼尼的六首小提琴协奏曲,其间频繁的跳弓颤音营造出一种幽森迷乱甚至是些许诡异的气氛,再配上这把历史悠久的古琴的声音,就仿佛是穿越漫长时光偷来了一段中世纪的迷梦,后起主题乐段的繁复和弦又流露出无明的长夜里撞山掀海的反叛气质。

  阿拉贡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向着乐声方向向前走了,他想见一见这位小提琴手。《莫高斯协奏曲》是一首非常引人入胜的经典曲目,然而在战后就没有被古典乐团公开演奏过了。原因无关乐曲本身,而在于作曲家米尔寇的另一身份——头号战犯。

 

 

  穿过人群,阿拉贡终于站在了这位小提琴手和他的黑色琴盒前。他的耳朵已经认识了这位乐手和他的琴,可这会儿,他才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他。如果要用一句俗套的话来形容这位小提琴手,阿拉贡大概会说,他就如同他弦上的曲子,纯净鲜活得仿佛初春的绿叶。他大概还不到二十岁,一头浅金色的长发随着演奏而晃动,阿拉贡感到莫名的熟稔,却又想不起缘由。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这位年轻人右手落下,睁开了眼睛,天蓝色的眼睛。阿拉贡莫名其妙地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在公开场合演奏《莫高斯协奏曲》,可真够大胆的。”

  “所以你是来谴责我的吗?”年轻人朝阿拉贡笑了一下,将小提琴腮托上的防汗白布取了下来,捏在右手里,小提琴被他抱在怀里面。阿拉贡仔细看了下琴身,扁直的琴板,线条优美的f型音洞,确实是一把典型的凯氏琴。当年轻人说话时,他的左手拇指在细长的琴颈上滑动,就仿佛在抚摩自己深爱的情人。

  “我猜现在没几个人能听出来你演奏的曲调。”阿拉贡看着他的左手,不禁有些分神。

  “你不就听出来了吗?”

  “是的,我听出来了,你运气太糟糕了。可是我并不是来谴责你的,所以你运气相当不错。”

  “那你是想对我说点儿什么呢?”年轻人歪了下头。

  “请问我能在哪儿再次听到你的演奏呢?”

   年轻人似乎有点儿意外,他沉思一下,随后屈身在琴盒里掏出一张名片。他站直身子,伸出右手,狡黠一笑,“你可以在这儿找到我。”

  阿拉贡抬手接过名片,正好瞟到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九点了。他迅速看了眼名片上的人名,将其塞到了口袋里。“那么,图克先生,再会。”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吃惊,然而没有再说什么,“再会,先生。”

  直到阿拉贡坐上地铁,他才拿出名片细看,上面的全名是皮聘•图克。他皱了下眉,这看起来不像是那位年轻人的名字。而且名片上并没有乐团名称,而是印了一个名为夏尔的酒馆地址。他收起名片,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他还得想想今天与博罗米尔的会面与之后的排练。

  过了两分钟,阿拉贡发现自己还在想那位图克先生,和他的琴声。他这才意识到今天这个小意外,可能比他预料得要大一点儿,可能不止一点儿,而是要大上很多?

 

  阿拉贡站在冈多爱乐乐团总经理室门口,看了一眼手表,敲响了门。

 “请进。”

  阿拉贡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博罗米尔从办公椅上起身,绕到办公桌前。这位乐团经理身材高大,脸上满溢着富于热力的笑容,向他张开了双臂,阿拉贡大步迎了上去,抱住老友。当松开手时,两人对视,大笑起来,眼中都闪动不容错辨的喜悦。

 “你今天居然是踩着点儿到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是忙着看纽约的美女了吗?”博罗米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作势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调侃地笑道。

 “没错,我的心魂都被夺走了。”阿拉贡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被一位天才的小提琴手。”

 “你说的一定是位地铁艺术家。”

 “是的,我在业界从来没听说过他。”

  博罗米尔靠向身后的椅背,他不赞同地轻拍了下桌沿,“你知道我对天才的看法。在演奏界,没有什么失落的天才。带着你的乐器,走上台去,乐声响起,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才能。当然,我信任你挑剔的耳朵,所以这位地铁艺术家是个天才。只不过浪费自己天赋的天才比没有任何才能的普通人还要可悲。”

  博罗米尔看到阿拉贡皱起的眉头,不禁笑了起来,“你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你现在终于醒悟了,欢迎来到冈多。”

 “谢谢!”阿拉贡加重了语气,“可首先要指出,我不是你口中的天才,此外,前几年并不是浪费,而是在积累指挥经验,。”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争得够多了,就此打住吧。你对下午的排练有什么想法吗?”

 “从上个演出季的常驻曲目《伊露维塔第三号交响曲》开始吧,我想给给乐手热热身。”

  博罗米尔看起来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哈,典型的阿拉贡选择。”

  每个指挥家对于同一部曲谱都会有不同的理解与演绎要求。当一个乐团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演绎模式,指挥想要换一种方式可不那么容易,特别是当他才刚刚来到这个团体,还未建立起自己的权威。

 “当然我相信你能驯服那帮天才。”

  阿拉贡报之一笑,他将垂下的黑色卷发一把捋到脑后,“你觉得,”他有些犹疑地看向博罗米尔,“《莫高斯协奏曲》是否能够回到公演曲目之中?

 “莫高斯?又是莫高斯!当然了,我明白你们这些艺术家的想法。”博罗米尔语调夸张地上扬了,他的右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你们私下排练没有问题。可是公演?不行。我才是要处理那些铺天盖地鬼哭狼嚎的抗议信的人。”

 “作曲家的邪恶身份根本无损其音乐作品的美感。所谓的禁演只不过是为了政治正确。”

 “没错,就是政治正确。对于一个主流古典乐团而言,还有比这更高的原则吗?去看看隔壁的奥斯卡的颁奖准则,我们却并不孤单。”

  博罗米尔瞟了一眼阿拉贡,放慢了语速,“当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并不需要通过这部曲目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阿拉贡耸了耸肩,“我向你保证,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个原因。”

 “很好。”博罗米尔直起身来,“法拉米尔还等着见你。”

 “晚餐见。”

  阿拉贡在法拉米尔——乐团的大提琴手的陪伴下来到排练厅,并被介绍给各位乐手。法拉米尔是位极有风度的年轻人,与他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不过,这丝毫不会降低这场排练的难度。他必须向整个乐团证明,他是个足够优秀的指挥家。一个经验丰富的乐团几乎在十五分钟里就能够知道站在面前的指挥者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好手,天赋卓绝的音乐家,还是个浮夸作态的可怜货色,他们可能会故意弄出点儿岔子,细微的错音,高八度的音准,拖沓的节拍。这一切都是对指挥家的挑衅,或者说考验。而一位真正出色的指挥家必须把这一切骚动都压回去,用自己手中的木棒无声地告诉他们,“我才是能够带领你们探索未知的音乐圣地,演奏出最美妙的乐章的指挥者。信任我,跟随我,听从我!”

  阿拉贡并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他只是能够完成这项挑战。

  阿拉贡站到排练厅中间,拿出包中的指挥棒。这是一根十英寸长的锥形细棍,下部接近手柄的地方包了一块银色金属,似乎是曾经断裂过又被连接起来了。事实也确实如此。阿拉贡摸了下指挥棒的接口处,不禁想起了博罗米尔的暗示。这是他的爷爷埃西铎的遗物,甚至还有个名字“纳熙尔”。埃西铎在当时是一位声名远播的指挥家,然而在第一次指挥《莫高斯协奏曲》的音乐会上,不知是因为前期准备不够还是身体状况不佳,埃西铎可悲地、手足无措地被这部曲目欺凌了,正当慌乱之时,他手中的指挥棒奇迹般地断裂了。阿拉贡直到今日都仿佛能够听见断裂的指挥棒落在地上的尴尬脆响。这场灾难式的演出是埃西铎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之后不久他就因病去世了。

  当然,阿拉贡并没有什么洗刷耻辱的执念。在古典音乐已不复日不落辉煌的的今日,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已经去世的指挥家的失败?他只是格外欣赏《莫高斯协奏曲》罢了,这部作品对于乐手与指挥家都是难遇的挑战,而今天早上图克先生的演奏更是格外激起了他指挥这部交响曲的野心与热望。阿拉贡感觉到手心触到指挥棒的地方有些发热,他活动了一下右手,将那双蓝眼睛拂出自己的脑海。

  “第一乐章,Tempo Primo。”

  阿拉贡的声音不大,却稳重自若。他抬起双手,没有费神看台上的《伊露维塔三号交响曲》总谱,曲谱上每一种乐器都曲调、强弱、节奏都清晰精确地都映现在他的脑海里。

  乐声响起。

  他没有死盯着台下面前的乐手,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在他的耳中,来自各个方向,不同乐器、不同乐手的乐声之别大如昼夜之差。

 “二号中提琴,你的起音太草率了。小号部的声音再响亮一点。”

 “第一乐章,初速。”

  阿拉贡再次抬起左手中的指挥棒,右手向上猛地一扬。庄严如希腊万神殿的交响乐声再次响起。

  在这间排练室里,阿拉贡是唯一没有奏出音乐的人,然而,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是一颗无声的音符,每一部乐器都被他手中无形的线所牵引、所带动。各个声部完美交融而奏出的交响曲就是他作为音乐家的心灵中流出的最华彩的乐章。


注释:
1 我故意把米尔寇的别称魔苟斯变成了莫高斯。其原因在于此文的设定,这里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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